每當隨機傷人案出現時，社會上總會出現「犯罪預防」與「死刑存廢」等討論，但媒體關於前者的討論總是聚焦在消極的「強制送醫標準」及「標示社區問題人士」等兩方面。在科幻動畫《Psycho-Pass》中，未來的日本將這些手段發揮到極致，運用名叫西貝拉的先知系統掃瞄市民，將人以色相劃分，並計算出犯罪指數。凡色相超過一定深度就會被強制送醫，犯罪指數超過一定值，甚至可被刑警開槍處決。就算沒有犯罪事實也是如此。
當罪的裁定不再經由行為界定，而直接以心理狀態認定時，懲罰的對象也從錯誤的行為轉移到身分。《Psycho-Pass》中的警察分為兩種：監察官和執行官。後者是犯罪指數過高，但卻沒有犯罪事實的潛在犯，有人甚至曾經是監察官，因為接觸過於慘烈的犯罪事件造成心靈污染，才降級為執行官。兩季動畫的終極反角都是身份與眾不同的人。第一季的槙島是無論犯下何種罪行，色相永久純白的免罪體質者；第二季的鹿矛囲是無法被系統識別的腦部多重移植者。兩人都是西貝拉系統的例外，不受規範和認定的存在。
《Psycho-Pass》透過兩大反角叩問烏托邦社會的統治本質：槙島在全景式監獄的監視社會中以破壞實踐自由意志；鹿矛囲運用「眼見不為憑」的恐怖行動逼迫西貝拉定義自己。槙島引用過傅柯，甚至提過幾名科幻小說家，還喜歡讀紙本書。除了懷疑西貝拉系統，槙島對自動化所帶來的影響抱持悲觀的態度。第一季末尾，槙島說西貝拉統治下的社會「人不再需要他人。不論什麼樣的才能都有替補，怎樣的人際關係都能替換」。
槙島的目標不是成為統治者，從他拒絕加入西貝拉系統和後續大鬧自動化農工廠，可看出他追求的是如何在短暫的人生中表現特異性。與被西貝拉規劃好人生的良民相比，槙島反而更像個人，也更具野性，而這點使跟他互為對照的執行官狡嚙相同。兩人人設一黑一白（髮色、衣服），剛好表現出兩人的色相，而諷刺的是，純白的是惡棍，而黑的確是位潛在犯警察。狡嚙為報標本事件的仇而追在槙島後頭，像影子追著真身。最後動用私刑以舊時代產物左輪手槍，從跪著槙島背後射殺他的一幕，就像影子殺死真身。西貝拉就是那個世界的法律，不受法律規範的槙島，也只能以這種方式了結，這似乎也是他自己希望的結果：以個人意志行動的狡嚙使用受制於人的機械裝置，連接起彼此。
如果說第一季探討的是人的特異性，那第二季則是群體性。鹿矛囲因為移植了近兩百名空難乘客的腦，而被系統判定為屍體，導致無法辨識。無法被判定的人也就沒有身分，進而不被看見，成為監察官口中的透明人。「虛假的東西未必不存在」是開篇炸彈事件中鹿矛囲揭露自身存在說的話。每一次眼見不為憑的恐怖攻擊都是對西貝拉系統（也就是法律）的質問。在把國防機器人的操作介面偽裝成遊戲，發布給市民執行殺警計劃時，鹿矛囲其實是在問：沒有殺人意識而去殺人，只辨認心理狀態不論行為的系統該如何判定呢？又在每次事件留下的What color?疑問一遍遍質問西貝拉系統是否能辨認自己？甚至到末尾藉由常守監視官向系統拋出西貝拉系統（法律）能否制裁自己？進化為能估算群體犯罪指數，解決掉鹿矛囲並自裁是西貝拉系統進化後的作法。然而，系統很狡猾的是，自裁的時候，並未一次斷電，而是解決個別成員（腦），使總分下降。因此西貝拉系統自裁但並未自殺。然而，判斷群體犯罪意識背後隱藏的風險，就是大屠殺。
本作的世界觀中，審判是被淘汰的舊時代產物，法律被具象化成為西貝拉系統，拘捕與處決二合一，以監察官和執行官使用的Dominator槍與西貝拉系統連線判斷並執行。也就是說，這是一個處處是死刑的社會，也是一個沒有法律條文，以系統測量定罪的社會。有趣的是，西貝拉的三重形象：槍、腦、局長。作為與犯人的第一線接觸，能夠說話、有判斷力的槍是執法者的工具。（第一季中常守無法救出朋友，就是因過分依賴Dominator槍，對無法受之約束的罪行束手無策，而沒有試圖理解槙島的用意。）和專制君主一樣，西貝拉不會自己當劊子手，雖然槍的權限受西貝拉操控，但扳機仍設計成須由監察官與執行官字行扣下。西貝拉的第二重形象，也就是大本尊運算中心，其實是數百顆人類的腦，其中甚至包含許多罪犯。第三重是厚生省公安局長的義體，每次只能容納一顆腦，輪流使用。（標本事件人犯藤間說共用意識的感覺很累但很享受，能夠獲得全面的知識和統治。聽起來有點諷刺，但不知道能不能算回饋社會的另類勞動。）其實西貝拉的三重形象也就是執法體系的三個部份：警、法律＋道德判斷、統治者（行政／法務部）。
最後想說說第一季第一集的夜晚市景真的非常《銀翼殺手》（Blade Runner），後面的集數也有透過槙島提到Philip K. Dick和原著小說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向兩部作品致敬。話說看到題材時第一個想到的其實是電影《關鍵報告》（Ｍinority Report），畢竟都是標示潛在犯的設定。原著同樣是Philip K. Dick的作品，但我只看過電影。最後被Production I.G.和虛淵玄吸引來看。兩部看完真的收穫滿滿，雖然第一季一度很想掐常守，第二季看到霜月的人設發覺天野明真的畫男角就夠（六合塚很可愛，但日本動漫不知道為何就是不讓這款人設當女主）。以編劇的觀點，很傻很天真的主角才方便講出酷炫又不負責任的漂亮（帥氣）台詞，《Psycho-Pass》主角常守朱也是有當晨間劇女主的潛力喔！
「不是法律保護人，是人保護法律。」
── by對西貝拉情感排斥、理性支持的 監視官 常守朱
圖片來源: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en/7/72/PsychoPasscast.jpg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