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冷的二月到了。一直很好奇,在二月裡讀〈二月〉會是什麼感覺呢?雨水、融雪在詩人眼中凝結成淚,跨越種族與語言,兩位詩人捕捉下不同氣候中歸屬季節的共感。《齊瓦哥醫生》的作者,俄羅斯詩人帕斯特納克(Борис Леонидович Пастернак)與台灣詩人周夢蝶各寫過一首名為〈二月〉的詩。月份和貫串全詩的淚水成為連結兩首詩的橋樑。

 

「二月。拿起墨水並哭泣!
 嗚咽地書寫關於二月,
 轟鳴的泥濘
 燃燒著黑色的春天」 (帕斯特納克〈二月〉第一段 畢生拙譯)

 

帕斯特納克的二月是動態的,一碰到墨水就哭泣,乍看似在為陰翳的天氣悲嘆,細讀又像是詩人自身寫作的過程。墨水落在紙上,似樹上融雪浸上燃燒木材煤炭後的黑煙,落在雪地上,隨著第二段的馬車出現,蔓延成烏黑竄流的泥濘。

 

不同於帕斯特納克,周夢蝶使用名詞「淚」,而不使用動詞「哭泣」。周夢蝶的二月是靜態的,詩中稱它為「展示淚與感激的二月」。二月轉化為一個舞台、一次投胎、一輩子,而其中的主角是絳珠草,紅樓夢中以淚報恩的絳珠草。全詩暗示哭泣的動詞只有一「支付」:

 

「而你就拚著把一生支付給二月了

 二月老時,你就消隱自己在星裏霧裏。」 (周夢蝶〈二月〉末段)

 

絳珠草以淚報恩,「你」的一生即是以淚與感恩換取名為二月的舞台,當鎂光燈漸弱、觀眾漸少時,「你」的存在則不在顯在。不再展現淚及感恩,就如星那般遙遠,如霧般難以搜索、分辨、觸碰。

 

「愈偶然,愈真實

 哽咽拼組著詩句。」 (帕斯特納克〈二月〉末 畢生拙譯)

 

以末句的「詩」對應首句的「墨水」,帕斯特納克筆下的二月就是一個詩人,從時空裡活了過來,哭泣成詩。水會燃燒、二月沾染上墨水,帕斯特納克不注重必然的因果,而從現象本身看透事物隨機安排形成的通感。冬末春初萬物湧動是燃燒,燃料粉塵混合融雪在各處擴散也是燃燒。符合常識未必接近真實,透過各種偶發的安排,詩人在一句句的揭示中逼近真實。

 

「而你眼中的二月何以比別人獨多?」 (周夢蝶〈二月〉第二段)

 

「愈偶然,愈真實。」帕斯特納克或許會如此回答。而讀者或許想問「詩人眼中的二月何以比別人獨多?」因二月本不只有一個,航過清淺的表象後,詩人在天與海間的來回反射間,參透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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