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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被暴力對待,即便陷入經濟困境,是什麼條件驅使我們繼續愛這個人?丈夫過世後獨自撫養兒子的Die正面臨這樣的問題。Die曾對兒子Steve說過:「媽媽不會一覺醒來就不喜歡你。」或許這句話可用來傳達父母對子女之愛的恆常及無條件性,亦可作為親情愛的簡短注解。然而,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有可能使人們忽略即便在看似理所當然的親情中,有可能也不是那麼理所當然;以及愛一個人的過程中,哪些是自我感覺良好的自私行為,而哪些又是傳達給對方,讓對方感受到「被愛著」的舉止。

 

親情是被壓縮的情感。《親愛媽咪》Mommy也正好是部被壓縮到爆破的影片。導演Xavier Dolan特意將影片長寬比調成接近1:1的方形,用以捕捉人物的表情特寫。觀影者就像實際參與了人物們的生活,不是景框式的偷窺,而是實際在近處盯著SteveDie的臉,而後隨著攝影機在長廊裡後退,離開了現場。觀影者正是闖入母子生活的鄰居Kyla,口吃著說不明介入的理由,懷抱善意及憐憫,同時自己卻隱藏著其他說不明的問題。

 

聰明的觀眾喜歡在影像裡找符號,許多導演也樂於在有限的鏡頭裡塞入更多訊息,《親愛媽咪》Mommy直接自砍篇幅,壓縮觀眾的視角。全片有兩次影像長寬比恢復一般比例的橋段,兩次皆是愉快的畫面,一次是實景,一次是幻想。然而兩次畫面拓寬後又恢復方型的設計,就像在憋屈的方格畫面間蓄積壓力,吹起氣球,再將氣球戳破的過程一般,愉快的泡影多麼輕鬆、奔放,無奈卻又如此不堪一擊。

 

專注人物表情特寫這點讓我想起蔡明亮的《郊遊》,和蔡明亮不同的地方是,Xavier Dolan停留在單一表情的時間不長,同時也使用了過於喧賓奪主的配樂,尤其是使用過多涵蓋歌詞的曲子。蔡明亮的表情特寫中蘊含了時間與環境變遷,而Xavier Dolan的表情則是情緒的壓縮與爆裂。比起表情,我個人更注重動作細節及對週遭環境的反應,這大概是我不太喜歡《親愛媽咪》Mommy的原因。比起一個人深情款款的說我愛你,我更在乎人物的行動是否充分表達了愛意。Steve把手覆在Die的嘴上,親吻自己的手這幕就達到了戀母的畫面張力。如果不在意母親的身分,又何必以手阻隔?阻隔,成就了禁忌張力。

 

片中有一樣讓我看了極為不爽的小道具:Steve送給Die的「Mommy」字型項鍊,我將此款贈禮稱做「所有權標籤」。所有權標籤不是用以取悅收禮人,而是贈禮人為鞏固自身獨占收禮人之權益,用以宣示主權之標示。其它例子諸如戒指、吻痕。「Mommy」的字樣掛在Die喉間,讓其他人也讓Steve看見母親是一位母親,Die是屬於自己的母親,不是別人的情人,或他人眼裡的女人。

 

回歸親情愛,從SteveDieKyla三人的互動也不難看出各取所需的成分。Steve需要Die生活;Kyla藉由幫助他們母子肯定自己,不再被家庭束縛;Die一開始靠兒子陪伴使生活不無趣,後來靠兒子不在場重新找回希望。或許,將不討好的行為歸咎於疾病便是持續去愛的條件。因為人總相信疾病會被治癒,而這治癒、矯正的可能,便是Die口中的希望。

 

家庭就像一座情感壓縮機,人們將彼此的情感視為理所當然,因為理所當然,所以認為不需要去演繹、推演。人在愛情裡尋求意義,但在親情中卻任性地使盡性子或空乏地小心翼翼。Kyla便是小心翼翼的代表,她的口吃指示著她在意家人勝過自己。只有在助人的過程中,她的口吃才獲得改善,她才能自己選擇是否助人和如何助人。助人是自私的,愛人也是。DieSteve都是用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愛著對方,但愛或不愛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如何感受到那份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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