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書齋

　　上週六從師大分部步行到興隆市場的狠劇場，看了這兩部紀錄片，也見到了董振良導演和盧彥中導演。可惜我思考速度太慢了，沒能在當下整理出想法和疑問。

《南島盛艷之花 | The Dream In the Mirror》中 / 英 En SUB from Adiong Lu (盧彥中) on Vimeo.

　　《好奇身體Inquire Body》拍攝的藝術家是阮仁珠，《南島盛艷之花The Dream in the Mirror》則是柳依蘭。巧合的是兩位藝術家都在菜市場工作過，一位賣的是肉，一位是菜（筍子）。剛好相較之下阮仁珠的作品較肉屬性，柳依蘭的作品較草屬性。兩位藝術家透過創作重新建構自己。柳依蘭埋頭對著鏡子畫出無數自畫像；阮仁珠雙腿大張翻模出自己的肉體。畫布與裝置、靜與動、收斂與發散，柳依蘭和阮仁珠沿著不同的兩條軸線，探問的卻都是一樣的問題：怎麼看待自己？

　　螢幕上的女體不再是青春、緊實的ㄇㄚˋㄊㄟˋ，阮仁珠用素人的、不受規範的鬆垮ㄇㄚˋㄊㄟˋ自在地打太極、吃飯當裸體麻豆，甚至讓導演拍攝在廁所處理衛生棉的畫面。就是這段拍出月經的畫面讓我相當不舒服。石膏像的下體流出飲料模擬月經的片段讓我會心一笑，但實際看到他人的月經畫面卻讓我做噁。我可能正是阮仁珠在片中所說「精神支持，肉體不支持」的那類人吧。廁所畫面真的探到我的底線，也讓我明白自己的極限。喜歡窺視他人的人生（看電影），卻又不想接受某種身體的私密性（看人上廁所），或更精確的說，不能接受在螢幕上看見從人體排出的東西（嬰兒除外）。

　　在看《好奇身體》時，我腦中另一個抹不去的聯想就是《進擊的巨人》中裸體奔跑的巨人。那些令人害怕、噁心的巨人都被描繪成肉垮、皮鬆；然而能夠變身、帶有名字的巨人卻各個緊實、肌理分明，為什麼？會不會是肉體審美的意識形態作祟？社會崇尚緊實肌肉，排斥鬆垮脂肪所致？可能我害怕反感的從來不是巨人，而是一懈怠便會鬆垮的身體，一具足以吞噬精神力量的被鄙夷的肉體。

　　過去看過倡導女性身體自主權的片子都帶有華美的包裝，可能是紀錄片《Ａ片女性主義者》裡的好身材好臉蛋，可能是劇情片《慾望城市》裡的華服好身材好臉蛋。甚至可能是女同紀錄片裡的美好愛情（我忘了片名，但記得我看完說「不想看情侶擠浴缸」）。董振良導演和阮仁珠帶觀眾凝視的是赤裸的、沒有情人的、「經歲月而非社會」雕琢的肉身。

  　相較於阮仁珠所在翻模廠的開放性，柳依蘭的畫室是一個可以無限反射的封閉空間。狹小的空間裡擺滿了柳依蘭的自畫像，每一雙斗大的黑眼珠好似正緊盯著身在房中的攝影者還有畫家本人。「還沒有畫畫前，我的自我是模糊的。」柳依蘭在紀錄片中這麼說。被同一張臉的女人環伺，感覺像要被吸進去一樣，被逼著不得不挖掘、不得不自省。盧彥中導演說，第一次看柳依蘭的畫展感到很震撼，回家後對著鏡子試著畫自畫像，進而發現那是件非常艱難的事。我是個邋遢，但有精神潔癖的人，要我長時間對著鏡子面對自己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螢幕中的柳依蘭和阮仁珠透過創作不斷拷問自身，也留下許多髮膚去觸動其他人。期待之後能看到《南島盛艷之花》的長版和後續，也盼望探討肉體的藝術作品或紀錄片也能延伸到醫病領域（也可能已經有很多了，只是我沒發現）。